《四个春天》里的钻石婚爸爸去世 妈妈重病没见上最后一面

卫睿苇
导读 原标题:《四个春天》里的钻石婚爸爸去世 妈妈重病没见上最后一面 ...

原标题:《四个春天》里的钻石婚爸爸去世 妈妈重病没见上最后一面

摘要:这个春天,陆庆屹失去了父亲。

2019年,他导演的纪录片《四个春天》,让观众喜欢上了他的父母,觉得他们可爱、温暖,是“生活家”。父亲陆运坤喜欢自制、弹奏乐器,甚至给锯拉弦,常说“好玩”“安逸”。他时常跟妻子李桂贤一起唱歌跳舞、种花养草,给她熬中药,也采来大捧金银花送给她。

如今,回想这些美好,显得残酷。纪录片开拍那年,是父母金婚,因为姐姐的病逝,父亲加速衰老。三年后拍完,陆庆屹再想从生活里捕捉父亲的镜头,多被拒绝了,他熟悉的跑步声、口哨声、琴声也慢慢消失在天井下。今年到了父母的钻石婚,但1月,父亲毫无征兆地睡了过去,母亲重病在床,没能见上最后一面。当天深夜,陆庆屹听见母亲隔着墙壁,唱了首父亲最爱的歌。

这几年,陆庆屹的父母都出过状况。陆庆屹跟哥哥都不在身边,疫情期间出行不便,在老家给他们请了保姆。去年,母亲手术后回到家,父亲蹒跚去她的床边,久久握住她的手,她笑着唱起了歌。

50岁的陆庆屹至今没有缓过来。我跟他在北京聊了两次,第一次见面,他对我闭口不谈父亲的去世,讲的多是故人旧事,哈哈笑。第二次,他哭了几次,聊到伤心处,哽咽住,沉默片刻,说别写了。

亲人的死亡形成了巨大的空洞,他说生命被切掉了一块儿,切口的边缘可能会变得柔和,自己会慢慢理解这个空洞,但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挥之不去的。

很多东西在延续。最近,他接过父亲的愿望,开始练字。父母的精神烙印也深深打在他身上,他关注日常里的诗性瞬间,聊天时会看到窗外的鸽子、天上的云、地上的落叶。再聊到父母的趣事,他又笑起来,脸颊被堆圆,眼睛亮亮的,还哼起歌。他觉得,这辈子能让另外一个人幸福,就是个了不起的成就,“爸他这一生非常幸福”。

以下根据陆庆屹的讲述、纪录片《四个春天》和同名书籍等公开资料整理。

文| 罗晓兰

图、视频| 陆庆屹

剪辑| 沙子涵

编辑| 毛翊君

燕子

在我家,爸妈总把燕子当作我们看。

每年春天,燕子飞来,他们都很高兴,妈还模仿燕子从天井飞进来的动作,连连感叹说,哉哟,燕子绕梁哟。燕子要飞走了,爸拍视频纪念,唉声叹气的,说家里头显得空荡荡的。如果看到又飞回来,就哈哈笑,说老母带着小燕子,看世界一趟,还是舍不得离开它的老窝。

有一天,爸给燕子钉了个东西,托在下面装它们粪便。妈站那,看东西管不管用,感慨:“唉呀,你姐要是能像燕子一样飞回来多好。”我说,你别说了。我们就继续等燕子拉屎,但燕子半天都不拉。

2014年,我姐姐患癌去世。她大我9岁,对我有种母爱的感觉,好多东西都想给我。小时候,她寒暑假一回家就抱起我亲个不停,还带我到处玩。长大后,我在北京流浪,她每个月都给我打钱,还给我报班学习。姐姐的棺材抬出去之前,我晕倒了,醒来后妈说,无论怎样,我们的生活要继续,你是拿花圈,还是继续拍。

家里从此多了一副空碗筷和一把空椅子,爸有时看着,沉默。他身体开始虚弱,有一年多没碰乐器。有次,一家人准备第二天上山给姐“拦社”(祭祀),但缺一枝挂青(扫墓时将纸串挂在坟前树枝上)的细竹。爸就沉默着,蹲在天井的角落磨柴刀,磨完回过身,眼角又湿又红。上了山,他坚持自己砍、修,亲自拿回家,到家已经天黑了。我要帮忙,他都不让,我还没见过他这么不耐烦。

他们把姐的坟前收拾得像个小花园。每隔几天,他们过去陪她一下午,说说话,翻土,种上辣椒,预防牛来吃草,把坟撬坏。也种菜,带来喝的水就放在墓碑上,那些土豆绿意盎然,很有生机。渐渐地,他们在坟前唱起老歌,撑着伞跳起舞步,因为忘词哈哈大笑。妈对我姐说,“伟啊,你最爱跳舞咯。”

“岁月悠悠,光阴荏苒,好多人都不在了。”拍片子时,听到爸说这句话,我还很惊讶他怎么会这些词。

爸妈一起上山。

《四个春天》从2013年拍到2016年,记录爸妈在老家贵州独山的日常生活,是献给他们的礼物。爸退休前在师范教物理和音乐,会摆弄二十来种乐器,性格非常温和,我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发过火。妈性格暴躁且豪放,说起话来总是手舞足蹈的,年轻时是山歌王,还有文学梦,偷偷买了写作技巧的书。

拍摄第一年,是爸妈金婚。我和我姐一起回家给爸妈庆祝。餐桌上,爸跟妈碰杯,唱“这一生我跟你说过爱”。我姐让他俩喝交杯酒,妈嘴里念叨着:“我们要时时记住身体健康。”爸光顾着喝酒,被她瞪了一眼:“看都不看我一眼。”我和姐都大笑,爸没说什么,但认真喝了这杯酒。

爸曾说,有你们三个孩子,有那么好的妻子,还有那么多乐器相伴,此生足矣。

纪录片里的最后一个春天,爸重新拿起了乐器,吹笛子,拉手风琴。他在家养蜜蜂,网购了蜂箱,往头上套塑料袋,就去看蜜蜂,“好玩得很”。吃了饭,碗筷一放又要去看,妈吐槽他:“你一天拿这个蜜蜂差不多像初恋情人啦。”他还上山给妈摘来一大捧金银花,妈闻了又闻,放在水瓶里,一边干活一边闻着香味,感叹心旷神怡,“做活路劲头都多”。

爸会玩各种乐器。

又是一年春节,又熏腊肠,写对联,迎接我跟我哥回家。刚学会用微信,爸妈当面互发语音,妈说,我搞网上银行,就不用求你帮交电话费了。爸马上回:算啦算啦,去了那么多钱,还讲我这样那样的。他发完还听自己的声音,两人又哈哈大笑,往后仰,笑得要岔气,妈眼泪都出来了。

几年前,妈知道爸的身体状态,是到了终点,准备了绸缎、(人走后)含在嘴里的银子。去年,我也提前准备了爸的遗像,但没让他知道。

这个春天,家里空了。爸走后,妈被接到离家一百公里的爸的老家罗甸,由我堂哥陆庆刚帮忙照料。堂哥他们盖了栋大房子,五兄妹住一起,还是过着原有的家族生活。

去年春节,庆刚哥开车接我们到罗甸过年。晚饭后开家族音乐会,堂哥吹笛子,大家围着爸妈唱他们喜欢的老歌。爸坐在轮椅上,戴着棒球帽,微笑看着他们,嘴也跟着轻轻地动。

堂哥喝了点酒,动情地说:庆屹,三叔不只是你爸,还是我们家族的最后一个老人,应该由我们一起照顾。老人是大家的,没有老人,我们都成了老人,不知道去孝敬谁。在座的人都泪眼朦胧的。

现在,妈种的花也送人了。文革时,两人一起下放,生活太困难了,要上山砍柴,还花了半年时间开山挖地。妈后来在屋前种了十几米的花圃,托出差的人带花苗回来,有大丽花、蜀葵、凤仙花,还有成都来的月季,杭州西湖边的睡莲。夏天的晚饭后,大家拿着小板凳坐在我们家门口,摇着扇子摆龙门阵,爸帮我捉一种大大的蝴蝶。

平反后,花也跟着从镇上搬到了县城,还有一棵柏树和一棵桂花树,也装在花盆里带过来,种在后园里。柏树刚来时还没我高,三四十年过去,长到了我二楼房间的窗户。有麻雀在它上面做窝,爸还让我别惊动它。今年,这些植物无人照料,花都给了朋友。

上次,我回家收拾东西,站门口好久,不愿进去。10分钟后,我还是进了,家里变得昏暗,爸经常睡的房间空了。感觉很凄凉,一切都没了。

时隔53年,爸妈在同一片地方的合影。左图是爸妈刚结婚时,爸给妈戴花。

歌声

妈没有看到爸的最后一面。

我哭得喘不过来,妈说别哭了,你爸也86了。她躺在隔壁的床上,就这样(蜷曲)伸出右手,抓着我的手说,人活着就是这样,总有走的一天,以后我也要走的,你别哭了。因为脑梗,她动不了,只有右手能动。她叫我别哭,自己却边说边哭,还用右手指指纸巾,要擦泪。

我哥在北京,还没赶回来,第一晚,我独自守灵。灵堂设在一层正门的堂屋,以前是放(先人)灵位的地方。小巷子被打掉了,中间一进门变成了一个很空的空间。爸的棺材在堂屋,妈睡在隔壁的床上,一样的位置和摆放走向,形成对称。

守灵到半夜,我听到妈在唱歌,完了说:“运坤,你听到了吗?这是你最喜欢的一首歌,《何日君再来》。”(注:这是首老歌,歌里有句词,“今宵离别后,何日君再来?”)

拍《四个春天》时,一天黄昏过后,我看见天井对面,爸妈各处一室,隔着一堵墙。妈在缝纫,身体语言有节奏,我知道她心里有歌;爸在唱歌,挥手打着拍子。在黑暗里,他们像两个闪亮的画框中的人物,并列在一起,手势起落应和着,如此和谐。我静静地看着,第一次在一定距离外,长久地凝视我的父母,心中排山倒海,仿佛看到了“地老天荒”确切的含义。

纪录片里,两人在各自房间做自己的事。截自《四个春天》

两人都痴迷音乐,他们可以花一整天听歌。爸年轻时自制笛子,用蛇皮做二胡,还买来各种管子做收音机,偷偷听《美国之音》。后来,我给他听The Beatles,放那个“Hey Jude……”,他慢慢也爱听。

当然,他们还是更喜欢老歌。在天井里,爸拉琴,妈有时戴着老花镜看乐谱,唱歌,有时手里舞动着红扇和红帕,边唱边跳舞。他俩的性格完全不一样,但因为都有挚爱的东西,对精神上的追求太一样,所以很契合。

还有天早上,爸在天井里给妈熬中药,妈从厨房出来,在后面站了好久,眼神温柔,抬起手抚摸爸的白发,你的头发该理啦。爸嗯了一声,她脸红扑扑地笑了起来,用普通话说,谢谢啦。她在说一些难以启齿的话时,会换成普通话。爸说,谢什么鬼啊。她好笑说,谢谢你的情啊,谢谢你的爱呀。

从镇上搬回县城后,爸妈借钱盖房,很多年后才还清债务。房子在城边,离山不远,四面环楼,中间留个天井,井壁用的是一百多斤的条石,都是爸一块一块搬起来垒上去的。

新房一年后意外着火,新电话、小DV、照片,好多都没了。爸在废墟里翻出了他的小提琴,背板快烧成了碳,他吹了吹灰,叹了口气,下楼去了。过了一会,我突然听到沙沙的琴声,是爸爸在井台上拉琴。琴声很破,他的动作很轻柔,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。

第二天,妈回家来,看着一片狼藉,浑身发抖。她也没问什么,跑到楼上去找老照片。爸妈说照片是记忆的物证,每年都会攒些钱,到县城请照相馆拍照片。97年的时候,我三舅买一套房子花了3万块钱,爸买个摄像机就22000。

温柔能带来世上最美好的东西。后来,我被问到父母对我影响最大的特质是什么,我常常说,是温柔。

很多人看了纪录片,以为我们是在农村,其实只是因为爸妈喜欢土地,很自然地劳动。他们在楼顶种了菜和花,有野生的蒲公英长出来,天气晴朗时,两人爬上来吹蒲公英玩,不舍得一口气吹掉,约好下次再玩。

他们还喜欢爬山。爸对自然风光钟爱有加,一看到漂亮的风光照片,脸上就泛起特温柔的笑容,轻轻摇晃脑袋,啧啧地赞叹。上山打蕨菜,他吹着口哨,鞋底掉了,他一跳一跳地抬起脚,笑着给我看。他用茅草搓成草绳捆住鞋底,看着松涛,又笑了,“好玩得很”。妈看了,也笑得要岔气。

爸妈一起出去玩。

唉,爸妈生命的热度基本都释放出来了,但依然被时间吞噬掉。

这几年,两人渐渐衰老了,都出过状况,住过院。爸很少再拨弄他的乐器。他脑部有血管变细,开始堵塞,供氧不足,小脑萎缩,没了平衡感,他每天头晕、头疼,做什么、什么姿势都不舒服,整天趴在桌子上,偶尔跟我说两句,“难受,想死”。

我最近梦见过几次爸,都是重复以前的回忆。有次梦见离家出走,躲在同学家,爸找了过来。回家的路上,我跟他走在一望无际的稻田里,爸爸没有责备,好像没发生什么一样,说:“哎呀,这风吹起来好舒服啊。”“罗甸老家门口的稻田没有这一片大,田埂比这边的硬。”在一片绿野里,爸很瘦,穿着白衬衫,左胳膊因为摔伤过,走路有些歪。

我很悔恨啊,偷偷流泪。爸回过头来,我假装没事,蹲下来系鞋带。这里离家七八公里,我没告诉任何人行踪,不知他怎么找过来的。那时爸和我现在一样大,50岁。

我醒来,哭了。这些场景和他去世的状态,在梦里形成若隐若现的叠影。梦里我就在想,这只是回忆,感觉空荡荡的。醒来后,我想回到梦里去,又不想。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灯,被拉回现实。人生如梦啊,梦里他们还在,一醒来,什么都没了。

爸妈在家,一个看书,一个做针线。

对联

今年1月,在一个最普通的清晨,爸走了。他在我面前咽的气,一句话没留,平静地躺在那儿,后来我叫他的时候,他已经……

两三个小时前,我还扶他上了厕所。他瘦了很多,像睡着了一样,一点点在逝去。我扶着他的手,往事一幕幕,乱七八糟的,我觉得怎么会这样啊?这种怀疑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跟随着。

亲戚、街邻帮忙处理后事,在那里忙东忙西,一会儿问这个怎么办,一会儿问那个扔不扔,我都说,行行行。一切都像3D电影,不是实物,在眼前“哗哗”地扑过来,又飞过去。

直到写挽联时,我第一次拿起了毛笔。“驾鹤西归归影去,云游东海不见回。”我以前没写过,对纸的大小没概念,右联的上面字很小,下面越写越大。挽联是(负责葬礼习俗的)先生拟的,两个“归”字,一个写成了简体字,一个繁体字,当时在那种心情下,也谈不上纠正了。

爸一直在练字,后来几年他拿不了笔,练不了,我很心疼,想延续他的这个愿望。

他开始写字,是赌气。有天,爸在街上看到一副喜联,悄声说“难看”,被妈白了一眼:“有本事你写!”几天后,妈突然发现,家里安静了。平日两人喜欢独处,妈在一楼看电视剧,爸在二楼拨弄乐器,饭点下来做饭。

妈偷偷观察,发现爸不时出门,拜访老同事。两天后,她在姐姐房间里抓住了他——妈蹑手蹑脚地走近,耳朵贴住门,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,她猛地推开门,爸吓得转过身来,手里拿着大毛笔,正滴着墨汁。

妈很支持他练字,承担了打理蔬果的活,还不时鼓励他。有天,她要出门买菜,爸说家里有菜啊,她说反正我要买。她拎着个塑料袋回来,爸问买的什么菜,她又说,你别管。

饭后,我突然听见爸大喊:“庆屹,你来看!”书桌上摆了个新笔架,两边是龙头,爸左看右看,爱不释手,用手弄弄,放稳了,连声说“好看”,说今年一定要写春联。笔架花了妈100多,对他们来说挺贵的。

爸练了两个月,手不抖了。春节前,他买来两联裁好的红纸,我说写差了临时不好买。爸说:“必须一挥而就,写得再差再烂,我也要贴上去!”他的字形柔和,隐隐有坚韧洒脱之气。

2013年,他的对联里也有个繁体的“归”字,横批是“欢腾天地”。贴好春联,爸妈相让着谁去点炮竹,最后爸爸拿着根香,蹲下找引线,在炸响的瞬间颠颠地跑走。

爸在家练毛笔字。

爸走后,我谁也没告诉。葬礼上来了四五十个人,多是老家的亲戚。按当地的规定,爸爸是城镇居民,要葬在本地的公墓里。墓前站不下那么多人,队伍绵延至公路,远远地朝爸磕头。

下葬那天,先生让我跟我哥叫三声“爸爸”。轮到我,跪在他的墓前,脑子里过了好多的片段,我喊不出来,不知道怎么喊,好像喊了之后就真的彻底分别了。挣扎了一分钟,声音终于出来,我开始流泪,到第三声时已经没力气了。

小时候我外公去世,妈、小姨她们扑在他身上哭,哽咽得要休克,我没哭,一直想人死了是什么。直到到了他坟上要磕头,我觉得外公就变成这块碑,他牵着我的手带我看竹林,拿烟斗敲我脑袋的那种记忆好像突然就消散了,我才控制不住。

送别,在我家向来是很郑重的。我们每次离家的前一天,爸妈就会起大早,把要给我们带走的腊肉香肠、盐酸菜、土布,甚至是花椒末、辣椒油……列出单子,逐个置办。一家人忙到夜深,围坐在厨房炉边闲聊,都不忍心去睡觉。通常是爸站起来,抹一抹脑门的头发:“好啦,都去睡觉吧,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。”他和往日一样,挨个屋子给大家开好电热毯,铺平被子。

第二天,都是爸送我们到车站。妈倚在门口,手扶铁门,看着我们消失在街角。有时她不希望我拍到她流泪,假装进屋去了,又再出来,发现还在拍。

车站离家6公里,每次送完我们,爸都独自一个人走回去。我很难想象,他那6公里,每走过一段路,是怎么样的心情,但我没敢问过他。

2019年春节,爸身体不太好了。离别那天,他把我叫到楼上,“哎呀,爸现在走路不行了,不能送你了。”我就下楼了,突然听见二楼窗户打开了,我回头,看爸正往下看。我抽了根烟,最后回去,抱住了他。他已经下了楼,“爸爸会保重身体的。”说着离开,关上了房门。

我们家人感情很好,都是共用银行卡的,爸妈、姐姐、哥哥和我,密码是公开的,彼此间没有借钱的说法。直到现在,我也和哥哥一起花钱。唉,现在只剩3个人了。

这个春天,妈在罗甸,堂哥照顾她。他比我照料得还好,让人每天给妈擦洗,给她吃最好的湖鱼和走地鸡,他们只喝汤。妈有些糊涂了,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,说她在娘家的寨子里,我说怎么在那呢?她说我也不知道。我以为是医院开了分院,然后她说“牛跑到油菜花里去了,你把它撵回来”。

对于爸去世,她却是很清楚的。爸下葬后第二天,我和哥坐在她床边,她躺着唱了一段花灯(贵州地方戏)。她那时候意识已经很混乱了,突然说:“我就记得陆运坤是我夫君。”

我当时就不行了。她再没说话,我们都没说话,我出去在院子里抽了根烟,回去的时候,她还在看天花板。

唉,我爱他们。这个春天,燕子应该又飞回来了吧。

爸妈背上“装备”去踏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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