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12月9日，在墨西哥普埃布拉，试图北上前往美国的移民走在一条公路上。 （新华社 卡洛斯·帕切科/图）
美国中期选举日渐临近，移民问题成为民主党与共和党争斗的新战场。
连夜送“惊喜”
只有两万多人口的马萨葡萄园岛景色宜人，每年都会吸引至少10万名美国富人“到此一游”，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等多位民主党政要更是在此拥有海滨别墅。
美国东部时间2022年9月14日下午，两架民航包机突然降落在马萨葡萄园岛附近的波士顿机场，48名委内瑞拉移民快速走下飞机。
更迷茫的是马萨诸塞州的政府官员，据美国广播公司（ABC）报道，直到移民乘坐飞机抵达后，他们才知晓“移民来了”。
这只是“移民剧”的一个镜头。几乎同一时间，大约100名拉丁美洲移民从得克萨斯州出发。次日清晨，他们乘坐的两部大巴车抵达华盛顿特区天文台环路1号。
这里是美国副总统卡玛拉·哈里斯（Kamala Harris）的府邸。美国福克斯新闻网的视频画面显示，大约五十多名移民走下大巴车，有人背着背包，有人披着毯子，移民中还有一名刚满月的婴儿。
当移民们乘车抵达副总统哈里斯的府邸附近后，他们脸上表现出极度的困惑和迷茫。从迷茫中恍然大悟的副总统哈里斯愤怒不已。
现年58岁的哈里斯是美国历史上首位有黑人和亚裔血统的女性副总统，她一直主张“以更人道、更明智的方式”处理移民问题。
直到2022年9月15日，得克萨斯州政府官网发布公告承认，连夜向副总统送“惊喜”者正是得克萨斯州州长格雷格·阿博特（Greg Abbot）。
“数天前，主管移民政策的哈里斯副总统还声称美墨边境‘是安全的’。”这名全身“开挂”的共和党州长还揶揄道，除非拜登政府采取有效措施确保边境“真正的安全”，否则，诸如此类的“惊喜”还将绵延不断。
向马萨葡萄园岛“空投”移民则是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·德桑蒂斯（Ron DeSantis）的作品。他声称，“运送非法移民至庇护地是重新安置计划的一部分”。
亚利桑那州州长道格·杜西（Doug Ducey）也向华盛顿特区陆续运送了近2000名移民。该州以及佛罗里达州、得克萨斯州都位于美国南部“阳光地带”，多年来备受移民问题困扰，也是共和党的传统政治版图。
民主党执政的纽约州、马萨诸塞州以及加利福尼亚州也遭共和党“甩移民”。2022年5月以来，三个民主党州均表示支持拜登政府的开放边境政策，并相继设立移民“庇护州”和“庇护城市”。
为了反击拜登领导的民主党联邦政府的开放移民政策，共和党的执政州一直在“暗度陈仓”。据美国《纽约时报》透露，2022年4月以来，得克萨斯州政府已经使用公共资源向民主党“地盘”运送了1.1万名非法移民，其中，7900人被送往华盛顿特区，2200多人被转送到纽约市，还有300多人被送往芝加哥。
不过，这并未引起民主党高层的警觉，直到9月15日100名移民出现在副总统哈里斯的家门口。
从唇枪舌剑到法律手段反击
共和党人的策略也彻底激怒了民主党的高层政要。
“有人计划将包括儿童在内的移民扔在华盛顿特区繁忙的街道上……这是一个残忍的、有预谋的政治噱头。”在2022年9月16日的记者会上，白宫新闻秘书卡琳·让-皮埃尔（Karine Jean-Pierre）愤怒地指责称，共和党州长们的行为“可耻、鲁莽且完全错误”。
随即，美国总统拜登也站出来批评“共和党人正在玩政治游戏，把移民当作棋子，他们的做法大错特错”。
共和党阵营则反唇相讥。
“当共和党人特朗普担任总统时，华盛顿特区和纽约州有人捶胸顿足说，他们有多么想成为移民的避难所。”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不无讽刺地质问，“可是，当边境城镇每天都疲于应对的一小部分移民被带到他们的家门口时，他们就瞬间暴跳如雷了。”
这名共和党州长还声称，向民主党州输送移民，是回应民主党一直发出的“美德信号”（virtue signaling），是对拜登政府“庇护州”“庇护城市”的政策响应。
“白宫中充满了一群伪君子，由伪君子领导。与其在那儿抱怨和描画‘开放包容的都市’的大饼，这些民主党伪君子们更应该督促拜登总统做好他的工作，确保边境安全。”得克萨斯州州长阿博特的新闻秘书雷奈·埃兹（Renee Eze）更是火力全开。
据保守派倾向的福克斯新闻网透露，民主党政要已悄悄把共和党人送去的移民转运到了郊区安置。
恼羞成怒的民主党人开始采取法律手段反击共和党人的“创举”。2022年9月19日，应民主党要求，马萨葡萄园岛已就包机转运事件启动刑事调查。次日，得克萨斯州贝克萨尔县警长也对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展开调查。
莫名巧妙地沦为“政治棋子”后，遭转运的移民也在民主党的帮助下起诉涉案的共和党州长，民主党此举被称为“釜底抽薪”。当天，一家移民权益法律机构“美洲联盟”也受委托正式向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一家联邦法院提起诉讼，指控德桑蒂斯及下属官员在转运移民过程中存在“欺诈性和歧视性计谋”。
“美洲联盟”还指责德桑蒂斯等共和党官员，为了快速“凑齐”移民数量不择手段：利用承诺工作机会和其他福利等谎言，将移民“引诱”到马萨诸塞州。
“几名被运送到马萨葡萄园岛的移民称，一名招聘人员忽悠他们此行是前往波士顿并获得工作许可，以诱使他们接受旅行提议。”加利福尼亚州民主党籍州长加文·纽瑟姆（Gavin Newsom）则敦促美国司法部：调查共和党相关人士涉嫌犯有“绑架罪”“人口走私罪”。
依据美国相关法律，“人口走私罪”必须具备“强制、欺诈、威胁”等要件。但德桑蒂斯等共和党政要声称，所运移民“完全出于自愿”，并事先签署了表示同意的承诺书，移民也经过联邦国土安全局的审查、审批或释放。
这场诉讼可能会耗时长久，但共和党人明显放慢了转送移民的步伐。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（CNN）报道，就在移民代表在波士顿发起诉讼的9月19日，一架搭载移民的飞机从得克萨斯州飞往拜登总统的老家特拉华州，美国各大媒体记者纷纷前往机场。
但根据美国民航追踪网站信息，那架飞机中途临时改变了航线，经田纳西州首府纳什维尔最终转飞新泽西州。
“非法移民”还是“无身份非公民”？
在经济、民生以及对外政策等领域，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政策差异并不大，再也没有比移民问题更旗帜鲜明的“红蓝分歧”了。
在共和党的语境中，拉丁美洲移民往往被称为“非法移民”（illegal immigration），而来自民主党的联邦总统拜登则倡导使用“无身份非公民”（undocumented noncitizen）。
近年来，在“政治极化”日渐趋重的美国政治环境中，移民问题已经成为两党博弈的政治工具。2017年1月，共和党人特朗普上台后，立即废除了奥巴马政府“童年入境暂缓遣返”（DACA）政策，并在美墨边境修筑长达千余公里的“边境墙”。
四年后，民主党总统拜登入主白宫后，则废除特朗普政府的“边境墙”计划，实施更为宽松、开放的移民政策，但并没有让“老大难”的移民问题更科学、更规范、更有序。
拜登政府内部也存在分歧。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（NBC）报道，国土安全部一度提出将移民送至加拿大的边境，以缓解美墨边境的压力，但遭到白宫的拒绝。
2022年9月14日，路透社援引多名美国官员与墨西哥官员的消息，拜登政府正在悄悄向墨西哥施压，要求接受来自古巴、尼加拉瓜和委内瑞拉的移民，以缓解美国边境的压力。但墨西哥官员并不想接受美国的单方面要求。
“留在墨西哥！”这与共和党人特朗普政府的对策如出一辙。2018年3月，特朗普就强硬要求墨西哥采取有效措施将移民驱离美墨边境，同样遭到墨西哥政府的拒绝。
“关税还会逐步提高，直到非法移民问题得到解决。”同年5月30日，特朗普愤怒地宣布对所有墨西哥输美产品征收5%的关税。
如今，距美国中期选举不足两个月，两党就移民政策的较量更加白热化。共和党人向民主党州“发包”移民，试图从民主党手中夺回国会主导权，却也击中了拜登政府无所作为的政策痛点。
从投票倾向来看，在政治选举中，大多数拉美裔选民支持民主党候选人，而支持共和党的白人群体则担心移民冲击社会秩序、抢夺就业岗位。
在社交媒体上，美国舆论也呈现“红蓝”两极分化的现象。
“民主党人希望向数以百万计的非法移民开放边境，只想让这些移民留在‘红州’。（佛罗里达）州长德桑蒂斯揭露了他们的自由主义伪善，现在他们气疯了！”一名倾向于特朗普的粉丝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幸灾乐祸之意。
一名民主党支持者则写道，“共和党人对待移民和妇女就像对待牲畜，他们只关心有钱的白种男人。让我们投票赶走这些法西斯恶棍吧。”
“我们必须像对待人一样对待他们”
美国内部“党争”之下，拉丁美洲移民像足球一样被踢来踢去，食宿得不到保证，甚至连目的地都不知道。
“命运就像废纸一样，任美国政客摆布、丢弃。”法国《快报》援引一名墨西哥移民赫梅琳达的话。
这位母亲至今没有走出丧子之痛。2022年6月，她的儿子米塞尔在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的大巴车事故中丧生，该惨案至少导致50名移民丧生。
不少拉丁美洲移民怀着“美国梦”北上却命丧他乡。据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统计，过去11个月里，美方在美墨边境逮捕了200多万名非法移民。从2021年10月1日至2022年9月1日，至少有782名移民在跨越美墨边境时丧生，死亡人数再创历史新高。
2022年初，国际移民组织已将美墨边境列为“世界上最致命的陆地移民路线”：美国巡逻人员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电棒追逐移民，移民官员强行拆散移民家庭，不少移民儿童被安置后下落不明……
“美国的边境俨然成为一座巨大坟墓。”美国《洛杉矶时报》专栏作家简·格雷罗曾沿着亚利桑那州边境线行走。民主党众议员亨利·奎利亚尔则呼吁，“他们也是人，我们必须像对待人一样对待他们。”
移民已被用作博取关注的政治筹码。就在民主党与共和党争论不休之时，平均每天大约有八千多名非法移民跨越美墨边境。
自18世纪末期以来，南北美洲之间的移民往来司空见惯。美国学者豪尔赫·多明戈斯（Jorge Domíngnez）称之为美国人口的“拉美化”（hispanization）。
“拉美化”为美国经济和社会繁荣带来了劳动力。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将拉美移民的共享分为“增加劳动力、减缓人口老龄化、提升企业家精神”三个方面。
“离上帝那么远，离美国那么近”，美国也为拉美人提供了改善生活的机遇。相比之下，拉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普遍不高，失业、贫困与犯罪率居高不下。
移民往往要赚钱养活家人、接济亲朋，这成为拉美国家外汇收入的主要来源，这也被美国共和党称为“国家财富外流”。
据美国国会统计，2017年，墨西哥收到移民侨汇300.2亿美元，危地马拉为77.3亿美元，萨尔瓦多为46.1亿美元，多米尼加为45.9亿美元，洪都拉斯为37.7亿美元。
美国政府已采取金融手段限制移民的侨汇。但该国国务院前高级顾问克里什·奥马拉·维格纳拉贾认为，美国的移民限制政策舍本逐末，并引发多起人道主义灾难。
两百年来，美国一直不愿放弃“门罗主义”的衣钵，多次制裁古巴、委内瑞拉等“不服从的国家”，导致美国与拉美国家陷入“控制与反控制”的结构性矛盾。
“移民背井离乡是因为贫困和缺少就业机会，如果美方不希望移民继续涌入，就应该帮助中美洲国家发展经济。”2022年5月，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公开表示。
他还抱怨，在长达4年的谈判中，美国没有向中美洲国家发展拨款，而“美洲峰会”以及美洲国家组织、美洲开发银行等多边平台都要“看美眼色行事”。
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梁晴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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